「深河」

深河
  - 遠藤周作

河流包容他們, 依舊流呀流地。人間之河, 人間深河的悲哀, 我也在其中。

這是我看的第一本遠藤周作的書, 有點難以表達對這本書的感受。

「舍利子, 色不異空, 空不異色, 色即是空, 空即是色, 受想行識, 亦復如是。」

中午太陽最炙熱時, 日照便開始往黃昏前進; 夜最深沈之際, 一陽已漸生了。
陰與陽、黑暗與光明, 如果偏於一邊, 恐怕只能知曉一半的真相而已。
佛家常喻, 蓮花生長於淤泥之中。
而淤泥, 與蓮花, 又是多麼截然不同的對比 -- 當迷於美醜之見時。

一旦拒絕了沃土般的淤泥, 蓮花恐怕難以成蓮了。

失敗與成功, 苦難與成就, 砥礪與玉珮。
世間的得失、福禍、善惡, 真是難說分明啊!

深河, 指的是印度的恆河。
這條河流是聖河, 也是生活用水的來源。沐浴漱口恆河水, 大體餘燼也憑藉著恆河水盼祈來世福報。
恆河水混合了食物與穢物, 污穢與聖潔的矛盾, 衝突著書中幾位旅行的主角。

救贖, 終歸的救贖。

一輩子工作, 在老伴離去後, 卻"嚇(赫)然驚覺"發現, 原來, 這麼多年來, 與自己有深層交流的只有兩個人 -- 母親與太太, 而自己的察覺, 卻已然在兩人俱不在之後。這是多麼大的疏離感啊! 從此之後, 該如何呢? 往者已不可追矣!

追宰別人心靈, 藉此獲得肯定與自信。但卻一直缺憾於情感, 無法找到真愛, 只因, 感情變成了交易, 變成了操作與計較。

無聲的河, 日夜無言地流著, 不管別人視祂為聖潔, 不管別人視祂為垃圾集區, 祂只是洗淨, 只是流著。
所有的聖潔與尊崇, 污穢與蔑視, 都只是河上的水波, 有起自有落, 但終將同歸於大海之中, 不分此彼。

疲憊的旅者, 找尋不到終點的行者, 自以為聖者的長老, 自以為卑微的失意者, 恆河無畏地包容著, 一視地洗淨著旅者的身軀, 只要你對祂開放了心胸。
恆河, 是深河!

恆河無論是對伸出腐爛手指乞討的女性, 或被殺的甘地總理都一樣不拒絕, 接受每一個人的骨灰。

故事中的大津, 信仰天主卻無法盡懷, 接受教義卻帶有困惑。終於, 大津到了恆河邊。
有許多貧病的人, 最後想到恆河, 但是卻無力抵達, 大津每日找尋著已無法走路的人, 揹負他們前往恆河。

這個背部, 背負了多少人以及多少人的悲傷到恆河呢?
只有擦身而過之緣的大津並不知道, 這些人有怎樣的過去。
知道的是, 他們每個人在這個國家是棄民, 是被捨棄的人, 如此而已。

「你們為我最小兄弟所做的，就是為我做。」

種族, 分隔了不同人種, 卻也容易造成對立。
政治主張,分立了不同支持者, 彼此鬥爭, 雖名為了眾人的福址, 卻難以說服家人、與同袍, 更重要的是難以說服自己。
宗教與教義, 原應如筏渡河, 卻演變成伐異筏依附同筏, 而忘了, 原來是要渡河到彼岸, 上岸後不需再負筏。忘卻聖佛之初教, 自行其是的宗教者, 將來如何面對聖佛呢?

要維持"我", 就會樹立了我與別人的不同, 形成了人我之間的高牆, 「人我是須彌」。接著, 上演的就是貪嗔與爭奪, 古今恐皆然。

恆河, 無言, 接納廣眾, 不言有我, 不談自己有淨潔之功, 不收費, 不執著, 不爭。
善哉, 恆河!